０２３　较量（三）

这段陡坡斜度高达四十五度，也就是说人爬起来很困难。

对于正常的人来说，几乎要手脚并用，让身子贴在上面也并没有什么危险。

但是，董方睿已经兴奋了。

他几乎是一路半爬半跑地向上冲。

眼看已经冲到坡顶了。

这个时候董方睿的一口气也接不上来了，偏偏他还很兴奋地松了一口气。

这口气松得当然不是时候，他的脚一闪，人马上就翻转下来。

这时，陈加林已经上到了一半。

看到董方睿下来，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顶了上去。

巨大的惯性，显然不是他能抗拒的。

董方睿直直地撞在了陈家林的伤腿上　。

陈家林的腿发出了一声响，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哼。

两人一起滚了下来，当然速度降了下来。

班长魏家俊和老兵蒋文明飞快地上来。

董方睿趔趄着爬了起来。

陈家林痛苦地抱着他的腿。虽然没叫，但是牙齿咬得格格作响，豆大的汗珠，滚落下来。

董方睿吓坏了，直叫着：“家哥，家哥！”要来拉他。

老兵蒋文明大喝一声：“别动他！”一边大声地叫：“收容队，快！”

孔未名这一领先，就没打算放弃。

他咬着牙，把自己的速度提到极值，甩开了所有的人，向着目标前进。

邱卫却也渐渐地跟上来了。

他仍旧保持着他那放松却坚定而自信的速度，与孔未名的距离越来越近。

孔未名当然感觉到了。他咬牙希望加速。

可是距离还是越来越近。

最要命的是，孔未名因为不断地加速，已经是大汗淋淋，气息急促。而邱卫却气定神闲，面部保持着现在看来有些冷血的沉稳。

有时人是需要胜利来加强自己的信心的，无论这种信心会带来什么结果。但是对于年轻人，特别是在成年人和少年之间这种年轻人，他们这种信心有很容易膨胀。

至少孙悟空的信心是爆棚了。

因为在他有力的鼓动下，全班竟然有五个人都超过了杨道雍。

他也就几乎忘掉了开始杨道雍说的什么“整个军事技术的完成过程”。

一路边跑边大声地吼着他遍的顺口溜：“同志们，向前看，转眼又过一道坎，胜利曙光在前面！”

他身边的战士自然也是士气高涨，大喝声：“在前面！”

杨道雍摇摇头，他喜欢战士们这种战斗豪情。虽然，他知道，战士们这样一开始就发猛力是不正确的。但是，他知道，对于这些新兵来说，是要让他们上上当，才知道“锅儿是生铁铸造的”。

所以，他不再提醒孙悟空，而是心甘情愿地跟住他们。

所有的战士都在发愣，直到蒋文明喝道：“难道战友负伤了，我们就不继续战斗了！”

魏家俊一把抓起董方睿：“你也负伤了？”

董方睿还有些发呆，轻声道：“是我害了家哥！”

魏家俊看他那样子可怜，也不忍心再说他，轻声道：“你知道家哥想你怎么样？”

董方睿盯住班长，慢慢地摇摇头。

魏家俊在他耳边大声吼道：“家哥希望我们班出成绩！你出成绩，他就会高兴的！”

董方睿点点头。脖子象鸭子一样，一伸，吞下一口气。突然跳起来：“冲啊！”

他有点疯狂了。

唐红军９班的带头老兵叫唐彤，一个充满豪气的老兵。

他和唐红军真是一拍即和。

行动前，唐红军问他：“唐班长，你是不是想得第一？”

唐彤大笑起来：“我为什么不想呢？你呢？唐班长！”

唐红军也笑起来：“我当然要夺第一！”

只是，唐红军和唐彤的争夺，充满了协作的友谊。

两人一人领先一会儿，前面的人，不断地提醒后面的人，后面的人则轻松了许多。

秦明扬用望远镜看着前进的战士，轻轻地笑了。

“随着训练强度地加大，会有更多的战士负伤，甚至会有人经受不住训练，转而抵触逃避训练。”连长刘成轻声道。

秦明扬看住指导员：“你有什么看法？”

指导员冷哼一声：“他们是军人，就必须完成任务！这没有代价可讲！”

秦明扬眼睛紧紧地盯住他：“我不是要你说大道理。”

指导员愣了一愣，双眼企图避开秦明扬逼人的眼神。

秦明扬的声音不大：“把你的眼睛看住我，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指导员一个立正：“是！”接着小声道：“我不知道首长要我回答什么？”

“我问你有什么看法？”

指导员有些尴尬：“我不知道首长要我怎样回答？”

秦明扬的眉毛皱了起来：“你们应该明白你们各自的分工。刘成必须把训练任务带领完成。指导员呢？你就要解决在训练中出现的，诸如：后勤、伤兵、思想情绪等等问题，从而保证训练的正常进行。虽然看起来，我们当前的工作重点是训练。也就是刘成负责的事。但是，他的事是一条线，艰巨却又很直接。而工作的困难点，训练能不能如期完成的重难点，恰恰在指导员的工作上。指导员的工作千头万绪。”他抓起军用行军水壶，猛灌下一口：“为什么战士有这些思想，你具体做了什么来激发战士们的思想情绪？”

指导员点点头：“我找战士们谈过心。也对一些同志说泄气话，进行过批评。我几乎每夜都。。。。。”

秦明扬摇摇手：“来，这里是刘成的岗位。我陪你去做一件事。”

指导员轻声道：“你是不是对我做的这些工作不满意？”

秦明扬点点头：“你本生做的是本质工作，和条例上是一直的。”他坚决地摇了一下头：“如果你仅仅是这样一个普通的指导员，我不会要你！你要把他们当儿子一样。”

指导员盯着秦明扬。

秦明扬指住他：“比如，越是训练紧张，你越应该关心伙食！关心战士的热水供应！尽量地在生理上，令他们的身体得到调节。”他扭头再一次盯住指导员：“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，我以为做指导员工作，不外是两个方面，精神上和物质上的。物质上的关心是基础，精神也就是思想工作应该是在这个基础上，发挥威力。”

指导员还想说什么。

秦明扬冷笑一声：“你如果不能做到，我马上就撤换你！”

指导员愣住了，好半天才轻声道：“你要让我打一个败仗？”

秦明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：“原来你有还是一个血性军人！好，我告诉你！我已从许司令那里讨得尚方宝剑，新兵连的后勤供应，一律实行特殊供应。”

指导员眼睛顿时放出亮光来，两步追赶过秦明扬，但接着于不好意思的站下来：“好啊！首长！这些小子正好在长身体！只要他们有充足的营养！它们一定会长成油獭水光的良驹！没说的，你骂我十回八回我都愿意！”

秦明扬点点头：“看得出，你小子心里有战士！我就放心了。”

指导员脸已经笑开了花：“首长，你去忙自己的了。只要有东西，我知道怎么做了！”

秦明扬顿时骂起来：“臭小子！我去给你们把东西争取来了。你现在就让我滚到一边，好人全让你去做！”

指导员点着头：“是啊！你这首长怎么好与下属争功劳呢！”

两人一路嬉笑着，走回军营。

那里战士们的训练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。

负重越野已经到了最紧张的时候。孔未名拼足了最后的力气，与邱卫做最后的较量。他现在只有一个信念，只要自己不倒下，就绝不让邱卫超过去。

邱卫仍旧气定神闲，一步步地跟上了孔未名，慢慢地开始并驾齐驱。

孔未名发出了一声呐喊：“同志们！冲啊！”

其实，１班也就只有他在前面了。他等于在给自己加油！

幸好，目的地已经到了。

也就是说，他与邱卫一起到达。

没说的，两人都迅速地取过枪，进入了各自的射击位置。

邱卫熟练地操起枪，轻声道：“瞄准计时开始吧！”

孔未名这一趴下去，顿时，觉得身体一时软软的。

他闭上眼，深吸了一口气，竭力压住狂跳的心脏，还有身体的极限疲劳感觉。

这才睁开眼：“开始吧！”

他举起枪，立刻觉得枪比平常重了许多。

他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，调节着自己的体力。

那一刻，由于其余班的战友都还没来。

临时的训练射击场，一片安静。

安静得孔未名听得到自己的呼吸，听得到自己的心跳。

他听得出自己的呼吸，并不是射击要求的那种平稳。

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象一个生病而不安稳的兔子，使劲地在蹦达。让他觉得四肢乏力，甚至觉得想睡觉。

“停下来吧！你需要调整自己，然后才能完成。”测试人员比他更直接地更有经验地观察着他的面色和呼吸，轻声道。

孔未名还想坚持，但是枪从他手里掉了下来。

他苦笑一下，接过了水。

他这才觉得自己已经干渴得喉咙要冒烟了。

他可不是一个盲目的人，他明白自己该干什么。

他喝了水，站起来，闭着眼，尽量放松，慢慢地溜达着。

直到二班的带头老兵蒲亨荣来了，他也只是笑笑。

才慢慢地趴下身子：“来吧！”

接着二班长胡抗美也冲到了，气喘嘘嘘，奇怪地看着刚要准备举枪的孔未名：“孔班长。为什么不马上动手射击瞄准。”

孔未名笑笑：“胡班长可以马上就投入瞄准吗？”

“为什么不可以？”张奇袭深吞一口气。

蒲亨荣回头：“胡班长，你得等一等，把气歇匀静！”

胡抗美奇怪地盯着他：“你为什么可以？”

蒲亨荣笑了：“因为我是老兵。”

胡抗美大吸一口气，对测试人员道：“来！给我计时。”

测试人员轻声道：“你为什么不可以听听老兵的？”

胡抗美再次深吞一口气，大力地拍打了一气自己的脚和手：“让我试试。”

土地和胡抗美是那样的亲热，他把自己的身子全部陷入阵地的战壕里。缓缓地举起枪：他还是有这个自信的！他自认为自己要战胜孔未名这个来自北京的战友还没有问题。

因为他流浪过，他有着拼命的经验。因为他知道北京小子有的是激情，几乎又都缺少韧性。

但是他举起５６式步枪，立刻觉得这３。７５千克的重量，似乎比往日重了许多。

他不得不再一开始就不断地积聚身体内部的力量，但是，因为在最后关头，自己拼命地与老兵蒲亨荣争速度，已经打乱了自己的正常呼吸状况。积聚的力量，总是散乱的，他知道自己需要调整，但是，他咬紧了牙关。

他有着一丝兴奋，自己就是这一次输给老兵，也至少会赢孔未名。

他咬牙坚持了十分钟，测试人员摇摇头：“你坚持不住的！”

胡抗美大脑一阵充血，他要坚持。

当然不可能，第十二分钟，他的枪头垂下了。

张奇袭来了。

跟在带头老兵毛民兵的后头。

张奇袭大口地喘着气。

说实话，山路越野，对于他这个山里孩子实在是从小就开始了。何况他父亲从小就有意地让他冲山路，来锻炼自己。

所以，他只喘得几口大气，又喝下了一杯水。

这才对正在那里着急调节呼吸地胡抗美道：“来吧！”

胡抗美怒目相向。他虽然是个经常冲动的人，但也是上了一次当，便绝不上第二次当的人。

他索性闭上眼，等待自己的状态回归。

张奇袭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身子进入到射击瞄准状态。

４班长刘援朝和４班的带头老兵也先后冲到了。

胡抗美慌忙叫道：“老大，你得休息一阵。把身体调整过来，才能坚持半个小时的瞄准。”

刘援朝愣了一愣，盯着自己班的带头老兵孙建国已经进入了计时瞄准。走过去，看着他。不由得摇摇头：“我说他为什么眼看我追上了，还是保持着一个匀速地状态，不慌不忙。”他笑了起来：“看来，我们还真是新兵，全是在用的点儿傻力！”

“我歇好了！老大！”胡抗美道。

“你好了，你就瞄你的准！叫个球！”刘援朝慢慢地活动着。

陈家林被保障车运回营地。

见到秦明扬他便叫了起来：“首长，我坚决不去医院！”

秦明扬走过来，看了他的脚，轻声道：“在宿舍里，谁照顾你！”

陈家林盯住秦明扬：“我不要谁照顾！”

秦明扬冷笑一声：“你屎尿拉在床上？”

陈家林突然做出了一个让秦明扬想不到的动作，身子一下子倒立起来，双脚朝天，以手代脚，在车子里行走起来。

慌得卫生员手足无措。

秦明扬面色一下子唬下来了：“你以为你还是个任性的孩子？你是军人，一切行动听指挥！”

陈家林颓然地一下子倒了下去。

被撞伤的脚重重地砸在车上，剧烈的疼痛，令他一下子眼睛瞪大，牙齿咬着嘴唇，脸涨得通红，汗珠立刻下来，身子也颤抖起来。但是，他就是没哼一声。

秦明扬轻声道：“把他送到医院去！”

陈家林死死地盯住秦明扬。

秦明扬突然扑上来，在他耳边道：“孩子，我保证你很快会好的！我保证把你培养成一个优秀的革命军人！”

陈家林慢慢地闭上了眼，一滴泪珠，从他的眼角滑落。

秦明扬把他按在担架上，轻轻地为他擦去泪和汗珠。